父親的穿著

文章來源：空中英語雜誌

我年輕時，父親的穿著讓我尷尬，我希望他穿得像個醫生或是律師，但他總是穿成那副德行。他身著襤褸的牛仔褲，臀部還有折疊式小刀的印子；他的襯衫口袋內裝著鉛筆、眼鏡、扳手及螺絲起子；鞋子有鋼頭，脫起來非常困難。

孩童時，我曾經溜進衣廚，在鏡子前面引以為傲地穿起他的衣服。我將襯衫想像成國王的長袍，並睡在他的汗衫上，讓衣領的氣味來撫平我對黑暗的恐懼。但才過了幾年，我開始希望父親將他破舊的牛仔褲換成卡其褲，我不再睡在他的衣服上，最後也開始渴望一個截然不同的父親。

我把交友的失敗歸咎於他穿著的方式，男孩們欺負我時，我認為他們看到父親穿戴的是牛仔帽但沒穿上衣；我覺得女孩們偷偷嘲笑我，是因為她們看到他穿著改短的牛仔褲和黑靴子在刈草。女孩們的家是付錢由人家來刈草，而她們父親穿著檸檬黃色的毛衣和昂貴的涼鞋在休息。

一天晚上，當父親走進車庫時，我問他：「你為什麼不能跟我朋友的爸爸一樣，穿“好”一點」他用悲傷、震驚的眼睛看著我，試圖找出一個說法。在他失望地關上夾在我們當中的門，隱身於車庫前之際，他說：「我喜歡我的衣服」一小時之後，母親怒氣沖沖地衝進我房間，重重地掌摑我的臉，說我是一個“不知感恩的小混帳”！

他們還是原諒了我。長大成人後，我也知道女孩子們避開我，不是因為我父親，而是因為他的兒子，也就是我自己。而我也很快明瞭父親那晚所言的真正含意，有許多事情比外表重要的多。他說的是，因為要供應我所需，他不能在自己身上有任何的花費，那晚父親說的是，「你是我的兒子，我得犧牲才能讓你過得比我好。」

為了參加我的高中畢業典禮，父親來時穿著他和母親當天稍早時買的一套西裝，不知怎麼地，他看來似乎比較高大、英俊，當其他父親跟他打招呼時，帶著禮貌和尊敬。當然，那不是因為那套衣服，是因為他這個人。

回家後，父親把那套西裝放在一個薄衣袋中，直到他的喪禮，我才再看到它。我知道他過世時穿的是什麼，他當時在工作，所以穿著他喜歡的衣服，這讓我好過一些。母親想讓他穿上套裝入土，但我說服了她，並立即送了一件舊牛仔褲、法蘭絨襯衫與他的靴子到殯儀館去。

追思禮拜的那天早上，我從衣櫥中拿出父親的套裝，換上身。我終於鼓起勇氣，在他的鏡子前審視自己，除去套裝，我看起來渺小又卑微，還是和小時候一樣，那衣服掛在我瘦小的骨架上。我可以聞到父親的氣味，但這無法安慰我。我感到不確定，不是不能確定父親的成就─我已經不再是多年前，那個不知感恩的小混帳了。反之，我是對自己，對我的成就不確定，我站那兒好一會兒，在父親的鏡子前審視自己，我試著去想像─接下來的這一生都會這樣─自己成長到能夠穿父親的衣服，像父親的那一天。